一個領導人重要的素質(zhì)是確定方向和節(jié)奏，而他的水平就是合適的灰度。

——任正非

15-16 世紀，西班牙、葡萄牙這兩個小國瓜分了世界。西班牙當時是一個50 萬平方公里、600 萬人口的國家；葡萄牙是一個只有9 萬平方公里、200 萬人口的國家。為什么是兩個小國統(tǒng)治了世界？重商主義的國策是根本。在重商主義的旗幟下，他們走出國門，進入海洋。

17 世紀，一個更小的新興國家取代了西班牙和葡萄牙，那就是面積僅有4.5 萬平方公里，人口只有100 萬的國家——”海上馬車夫”荷蘭。荷蘭把重商主義推向了比較成熟的階段，同時還創(chuàng)造了早期的信貸制度和金融體系，更重要的是創(chuàng)造了銀行。

荷蘭作為“世界中心”維持了一個世紀左右，后來被英國和法國取代了?！斑@兩個國家在資本主義發(fā)展階段上都各自接連走出了兩步：第一步是從早期重商主義走向晚期重商主義；第二步是從商業(yè)主義走向工業(yè)主義。這是走向現(xiàn)代世界的關鍵兩步。”（錢乘旦）

2007年，中央電視臺播出的《大國的崛起》，讓任正非領導的華為從歷史與文化角度，思考在“制勝于域外”的同時，如何與世界和諧相處。華為發(fā)展到2003 年時，國際化已基本成功，隨之而來的是，“一個陌生的市場進入者”打破了西方的商業(yè)游戲規(guī)則，與思科的一場國際訴訟將華為這張陌生的面孔曝光于全球。由此，華為需要思考跨文化的沖突問題。

但真正讓任正非受啟發(fā)的是英國的“光榮革命”！1688 年的英國“光榮革命“有意識地避免了暴力和戰(zhàn)爭，根本性地解決了誰來領導國家的問題，專制主義統(tǒng)治不復存在。這是英國歷史上的最后一次革命，沒有流血和犧牲，卻達到了革命的目的，英國從此出現(xiàn)了持續(xù)300 多年的國家穩(wěn)定?？康氖鞘裁?？

理性精神之上的妥協(xié)與灰度！

國王、貴族、社會沖突的各方，通過討價還價、爭吵與辯論、唇槍舌劍的威脅與利誘，各自后退一步，最終達成各利益階層的和解?！按綐尅贝媪巳怏w的消滅，“舌劍”化解了暴力與血腥。妥協(xié)，這個在中國人眼里的貶義詞，成為資本主義制度最具建設性的思想營養(yǎng)，并最終哺育了全球最強盛的資本主義國家—美國。美國學者亨德里克·威廉·房龍評價美國的制憲會議時指出：妥協(xié)拯救了一個民族，并建立了一個帝國。

任正非從西班牙與葡萄牙看到了海盜精神的退化；從荷蘭身上年到了資本至上、過度投機毀掉的帝國繁榮。更重要的是從英國“光榮革命”看到了華為立足世界的思想邏輯，即是，以妥協(xié)替代暴力。“民主是灰色的，妥協(xié)是金色的”，“妥協(xié)是政治的靈魂，如果不是其全部的話”（英國政治學家阿克頓之語）。

妥協(xié)，compromise，在西方語境中并非一個貶義詞，而恰恰是跟成熟、共贏聯(lián)系在一起，而在國內(nèi)似乎更傾向于貶義；對于灰度，則是“妥協(xié)compromise”在管理領域的一個移植和升華，即在團隊不搞一言堂，尋求團隊最大公約數(shù)，發(fā)揮團隊整體戰(zhàn)斗力，節(jié)制個人英雄主義。

華為從一創(chuàng)立開始就建立了利益的妥協(xié)機制，即跟10余萬人進行利益分享；同時，任正非在整個組織建立了不斷自省的能力和自我批判的精神。任正非在2000 年就曾提出“在用人問題上要有妥協(xié)的思想”，“不能總是力排眾議，用人問題更要廣開言路，廣泛聽取不同意見。”

2007年12月，任正非在香港與美國前國務卿奧爾布萊特進行了一次會談，在這次會談中，任正非闡述了華為成長和成功的思想邏輯，他第一次將“開放、妥協(xié)、灰度”三個詞并列在一起，認為這是華為公司從無到有、從小到大、從弱到強快速發(fā)展的秘密武器。

2009年1月15日，在華為年度全球市場工作會議上，系統(tǒng)闡述了開放、妥協(xié)、灰度三者之間的關系，首次將“妥協(xié)”和“灰度”講得那么具體。

“……在一些人的眼中，妥協(xié)似乎是軟弱和不堅定的表現(xiàn)，似乎只有不妥協(xié)，方能顯出英雄本色。但是這種非此即彼的思維方式，實際上是認定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征服與被征服的關系，沒有任何妥協(xié)的余地。

“妥協(xié)其實是非常務實、通權(quán)達變的叢林智慧，凡是人性叢林里的智者，都懂得恰當時機接受別人妥協(xié)，或向別人提出妥協(xié)，畢竟人要生存，靠的是理性，而不是意氣。

“妥協(xié)是雙方或多方在某種條件下達成的共識，在解決問題上，它不是最好的辦法，但在沒有最好的方法出現(xiàn)之前，它就是最好的方法，因為它有不少的好處。

“妥協(xié)并不意味著放棄原則，一味地讓步。明智的妥協(xié)是一種適當?shù)慕粨Q。為了達到主要的目標，可以在次要的目標上做適當?shù)淖尣?。這種妥協(xié)并不是完全放棄原則，而是以退為進，通過適當?shù)慕粨Q來確保目標的實現(xiàn)。相反，不明智的妥協(xié)，就是缺乏適當?shù)臋?quán)衡，或者堅持了次要目標而放棄了主要目標，或是妥協(xié)的代價過高遭受不必要的損失。明智的妥協(xié)是一種讓步的藝術，妥協(xié)也是一種美德，而掌握這種高超的藝術，是管理者的必備素質(zhì)。

“只有妥協(xié)，才能實現(xiàn)雙贏或多贏，否則必然兩敗俱傷。因為妥協(xié)能夠消除沖突，拒絕妥協(xié)，必然是對抗的前奏……

“我們的各級干部要真正領悟了妥協(xié)的藝術，學會了寬容，保持開放的心態(tài)，就會真正達到灰度的境界，就能夠在正確的道路上走得更遠，走得更扎實?！?/span>

開放、妥協(xié)與灰度

——任正非在2009年全球市場工作會議上的講話

華為的核心價值觀中，很重要的一條是開放與進取，這條內(nèi)容在EMT討論中，有較長時間的爭議。華為是一個有較強創(chuàng)新能力的公司，開放難道有這么重要嗎？其實我們由于成功，我們現(xiàn)在越來越自信、自豪和自滿，其實也在越來越自閉。我們強調(diào)開放，更多一些向別人學習，我們才會有更新的目標，才會有真正的自我審視，才會有時代的緊迫感。

一、堅定不移的正確方向來自灰度、妥協(xié)與寬容。

我們常常說，一個領導人重要的素質(zhì)是方向、節(jié)奏。他的水平就是合適的灰度。

一個清晰方向，是在混沌中產(chǎn)生的，是從灰色中脫穎而出，而方向是隨時間與空間而變的，它常常又會變得不清晰。并不是非白即黑，非此即彼。合理地掌握合適的灰度，是使各種影響發(fā)展的要素，在一段時間的和諧，這種和諧的過程叫妥協(xié) ，這種和諧的結(jié)果叫灰度 。

妥協(xié)一詞似乎人人都懂，用不著深究，其實不然，妥協(xié)的內(nèi)涵和底蘊比它的字面含義豐富得多，而懂得它與實踐更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。我們?nèi)A為的干部，太多比較年青，血氣方剛，干勁沖天，不大懂得必要的妥協(xié)，也會產(chǎn)生較大的阻力。我們縱觀中國歷史上的變法，雖然對中國社會進步產(chǎn)生了不滅的影響，但大多沒有達到變革者的理想。我認為，面對它們所處的時代環(huán)境，他們的變革太激進，太僵化，沖破阻力的方法太苛刻。如果他們用較長時間來實踐，而不是太急迫，太全面，收效也許會好一些。其實就是缺少灰度。方向是堅定不移的，但并不是一條直線，也許是不斷左、右搖擺的曲線，在某些時段中來說，還會劃一個圈，但是我們離得遠一些，或粗一些看，它的方向仍是緊緊地指著前方。

我們今天提出了以正現(xiàn)金流、正利潤流、正的人力資源效率增長，以及通過分權(quán)制衡的方式，將權(quán)力通過授權(quán)、行權(quán)、監(jiān)管的方式，授給直接作戰(zhàn)部隊，也是一種變革。在這次變革中，也許與廿年來的決策方向是有矛盾的，也將涉及許多人的機會與前途，我想我們相互之間都要有理解與寬容。

二、寬容是領導者的成功之道

為什么要對各級主管說寬容。這同領導工作的性質(zhì)有關。任何工作，無非涉及到兩個方面：一是同物打交道，二是同人打交道。不寬容，不影響同物打交道。一個科學家，性格怪癖，但他的工作只是一個人在實驗室里同儀器打交道，那么，不寬容無傷大雅。一個車間里的員工，只是同機器打交道，那么，即使他同所有人都合不來，也不妨礙他施展技藝制造出精美的產(chǎn)品。但是，任何管理者，都必須同人打交道。有人把管理定義為“通過別人做好工作的技能”。一旦同人打交道，寬容的重要性立即就會顯示出來。

人與人的差異是客觀存在的，所謂寬容，本質(zhì)就是容忍人與人之間的差異。不同性格、不同特長、不同偏好的人能否凝聚在組織目標和愿景的旗幟下，靠的就是管理者的寬容。

寬容別人，其實就是寬容我們自己。多一點對別人的寬容，其實，我們生命中就多了一點空間。

寬容是一種堅強，而不是軟弱。寬容所體現(xiàn)出來的退讓是有目的有計劃的，主動權(quán)掌握在自己的手中。無奈和迫不得已不能算寬容。

只有勇敢的人才懂得如何寬容；懦夫決不會寬容，這不是他的本性。寬容是一種美德。

只有寬容才會團結(jié)大多數(shù)人與你一齊認知方向，只有妥協(xié)才會使堅定不移的正確方向減少對抗，只有如此才能達到你的正確目的。